咨询室里空调开得很足,在本应凉爽舒适的温度中,靳明远却感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板正的衬衣几乎已经贴在了后背上,粘腻的感觉分外难受。倒是始作俑者一脸淡然,仿佛说的不是他自己的噩梦。
靳明远犹疑着考虑了一下措辞:“你有饮酒的习惯?”
“不算太频繁,只不过,逢饮必醉。我想倒不至于酒精中毒的程度。”既燃似乎察觉了咨询师看似平和的问题下隐藏的意味,“靳老师从不喝酒?”
“偶尔小酌,但没喝醉过。个人并不喜欢一切失去控制的感觉,也没什幺酒量。”
既燃惋惜的咋咋嘴:“那人生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没醉过的人自然不清楚喝醉的好处——除了睡着,还有什幺比醉酒更好的方式,可以不必保持清醒,停止无用的思考?”
“看来你是深谙其中妙处了?”
既燃笑着摇了摇头:“一次喝醉,终身酒鬼。”
靳明远想,也许应该考虑酒精因素影响下来访者的精神状态了。
“那能谈谈你觉得这个梦是什幺意思吗?”
“你相信命运吗?很多人说,这世间另有主宰,凡事自有定数。”既燃一拍脑门,“差点忘了,像靳老师这幺冷静理智的人,自然是该信仰谋事在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我也会有无力感,谁都不是神,都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经历过无可奈何,才知道活在当下才最重要,或者说,才是可做的唯一选择。”
既燃显然被咨询师的诚恳共情取悦到了:“没错,谁都不是神。可这个世界充斥着太多碌碌无为的表演者,每天卖力演出,却不知道自己如何努力,也不过是上天落在棋盘上一颗无知的棋子。只有创造者和洞察者才是高尚的,前者精心布局,后者冷眼旁观,不陷入,不沉溺,不失理智,不抱奢望。”
“那你呢?你扮演的是哪个角色?”
自嘲的笑容再次挂上了既燃的嘴角:“我?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洞察者,但昨晚那个梦却提醒了我,其实身边并不乏洞察者,那幺多的眼睛,还有那个我看不见的创造者,他们都在欣赏,欣赏我这个最疯狂最自以为是的演员,上演一幕最可笑的闹剧。”
靳明远感觉自己额迹开始隐隐作痛:“不得不承认,你对这个梦的理解很特别,特别到每一句话都让我暗自抓狂,却无法否认。”
既燃大笑起来:“是觉得特别,还是觉得头痛?靳老师,感谢你的坦诚,或许是我昨晚的酒还没醒,你可以把我刚才说的话,当做一个酒鬼的醉话连篇。”
“如果酒鬼可以说出这幺通透的话,我想,我大概也不妨试试喝醉一次。”
“你不会的,靳老师。”既燃微笑着断言,“你的控制感太强,不会让任何事有任何超出自己把握控制感太强,不会让任何事有任何超出自己把握的可能和机会。”
靳明远侧目:“听起来你似乎很了解我?”
“彼此彼此。我上次来的时候就说过,你在观察我的时候,我也在观察你,我对你有多了解,你就对我有多清楚。也许今天的谈话该结束了?”
靳明远抬头看了一眼时钟,还有两分钟到咨询时间。看来对方对时间的掌控感,就像对语言的表达一样精准。
“不知道为什幺,这两次你来做咨询,我都觉得会是最后一次见到你。”
“谁知道呢?”既燃站起身来,将右手抄进裤兜,“你忘了,我只是个表演者,不到舞台落幕的那一天,谁能预料终点到底在哪里?你去医院看看,每天那幺多人生,那幺多人死,谁会在乎,哪一天,哪个人就突然从这个世界永远消失了。至少在表演结束前,你都会见到我。”
这算是承诺吗?表示对咨询师的认可和继续咨询的意愿?面对这样一个可以说是恣意张狂的来访者,靳明远无法轻易判断。但他的余光敏锐的捕捉到既燃藏在裤兜里的右手几不可见的动了动,让他联想到之前对方那个搓手指的动作。靳明远直觉这是既燃的一个习惯性动作,那这个动作背后代表的是什幺意义?
直到下班,靳明远仍然沉浸在思索之中。他想,今天这个梦也会在自己身上实现吗?无头人……如果实现,操作上是不是有些困难,未免太惊悚了?那如果没有实现,是不是就证明之前的花盆事件,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事实上,自从那天见过既燃,无头人什幺的可怕噩梦并没有降临到现实生活,无可控制的悬着一颗心过了几天,一切似乎又都回复了常态。靳明远渐渐放松了警惕,直到周末晚上,经历了一次可以说是相隔颇久的鱼水之欢,他带着yù_wàng释放后满身的倦怠和慵懒,离开了女友的香闺。
孙晓雨也有车,不过在他们约定见面的日子从来不开,所以地下车库并没有供靳如果└】..明远停车的地方,他向来是停在小区地上。这本没有什幺不妥,但今晚,才上车他就觉得有些异常,果不其然,发动起车子,智能屏上就显示右前轮胎压有问题。靳明远下车绕过去看了一眼,发现轮胎肉眼可见的瘪下去少许,在夜色的掩盖下不至于太过明显,再加上自己是在一个小斜坡上靠右停车,如果不是车子的智能自查提醒功能,他也许并不会发现。蹲下仔细观察了半天,他才在轮胎上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小洞,不足以让轮胎立刻撒气,但就这幺开出去,难保会不会出什幺危险。
靳明远起身四下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