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笔下的所谓“风骨”,所谓“会说故事的眼睛”,其实都是靠着他钻研时的一点“灵”和“韧”,反应在角色上,就是“活气”。
栩栩如生。令人信服。
片场的镜头中,白薇饰演的女主角已匆忙拒绝了学长的好意,扭头往小路的另一侧跑去。周念站在原地,凝视着她的背影,眼神里有一点迷茫,和三分若隐若现的探究心。
“是个可造之材,”白桦只顾着看他了,快忘了电话那端还有个人,喃喃自语一声后才想起这事,“喂喂?你还在听吗?”
“在。”
“我跟你说,他还挺有意思的,”白桦压低了声音,“有点天赋。这次算你推荐有功,回去请你喝酒。”
“嗯。”
“就给这点反应?”这场戏结束了,导演喊了“卡”,演员们走出镜头,其余工作人员们一拥而上,调整灯光和布景。白桦往外走了两步,避开嘈杂人群:“这年头,有灵气的年轻人挺难得的,你也别给我糟蹋了……”
裴洵笑了一声。
他这几天为了选角到处跑片场看演员实际表演,一到剧组休息时间就得撤,不然就会被人抓着问候个没完。白桦用手和电话挡着脸,贴着墙根匆匆地往场外走:“得了,你也走点心吧,别耽误人家……”
他因此错过了周念的目光。
方才拍戏时,周念就感到场外有道陌生的视线格外专注地望着自己。同他受惯了的热情注视不同,那人的目光带着审视和批判的意味,像挑拣的买家,在掂量他的斤两——自来到松散的青春剧剧组猴,他已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神经为之绷紧了,下在戏里的力气都大了几分。
谁来看他?某位演员前辈?或者是哪位对他有兴趣的导演?
或者……他不愿承认的是,有几个瞬间,他想到了裴洵。
镜头甫一离开,他便立即向那边望去,却只见到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后脑勺。那人将全身都裹在一件过于宽松的大衣中,正鬼鬼祟祟地往场外溜去……这和精雕细琢的裴公子显然天差地别。他不知道这人是谁,也没心思去想,心里只剩下些被细针扎过似的酸与麻,警醒着他的自作多情。
足有两周音讯全无的人,怎么会突然来片场看他?
一有空暇,他就会想起裴洵。那人像成了他脑海中的一片影子,总在他不设防时浮现在心上,仿佛无处不在。
大热的青春剧里总少不了富二代,集合了各式套路的《七度青春》自然也没能免俗,剧中的男二号即是位富家少爷,和女二号凑成了一对欢喜冤家,承包着本剧的笑点。这个角色的设定也是校园剧里一惯的标配:平日里张扬跋扈,谈起恋爱来小心笨拙,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说,就叫做“反差萌”。
刚拿到剧本时周念只觉得人物的台词浮夸得有些过分,但也没如何放在心上。遇上裴洵之后,但凡是能和他沾点边的东西,周念都少不得要多看两眼。灯光师穿了件灰色的长大衣,和他那天穿着的款式相近;搭戏的男配角低下头时,侧影和他很像……就连看到剧本中虚构的贵公子角色时,都会下意识地想从其身上找到与裴洵的相似处。
他此前从未与裴洵这样的人有过什么交集,对那人所属的阶层毫不了解,因此重读剧本时有心留意了剧中富二代的台词,会不自禁地想——裴洵难道也会这么说话行事么?
——“该死,我喜不喜欢你难道你感受不到么?”
——“骗你的。我会看上你?做梦吧!”
——“别忘了你的身份……你以为你是谁?”
他默默地阖上了剧本,脸上烧得慌。看来现实有时还能高于艺术,无论怎样,裴洵总该不会叫他“磨人的小妖精”……吧。
青春剧剧组,主演大多是当红偶像,档期是一个赛一个的满,能凑在一起的时间少得可怜。流量担当们能配合拍摄的时间少,身价却是颇为吓人,片酬以日计算,为了不增加投资负累,摄制进度便跟着一点不能耽搁。譬如白薇,她起先积压的戏份都得在这几天内补回来。
这就苦了与她对戏的演员。周念清晨六点即要赶往片场,夜戏结束时往往已近凌晨一点。幸而明早白薇又将请假外出拍摄广告,导演只得将配角的戏份往前提了提,开始走剧中的第二条感情线。他也总算得了闲,可以休息一天了。
夜晚的影视基地极空极荡,周念同众人告别后便走出了摄影棚。外边是搭好的布景,光怪陆离的建筑一幢接着一幢,这边还是校园,前方已穿越到了古代。剧组里的配角都有助理陪着回酒店,他却孑然一身,走在月下寂寥的空城里,颇有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感觉。
经纪人陈莉手下同时带着三四位当红明星,分给他的注意力自然就少了,只给他派了位临时助理小黄,负责打理他在剧组的日常生活。这天小黄一早就说家中出了事事,需要请一天的假回去看看。按理说公司是不允许拍戏时艺人孤身在外的,但他说的恳切,周念又向来不擅长拒绝他人,当下点了头,小黄便欢天喜地地走了。
如今看来,还是有些欠妥。
暮春的夜风尚显料峭,薄凉得很,吹刮在无人的街道上。白薇已先他一步离开,就算附近有蹲拍明星的狗仔,也早追着她离开了——何况在这样的深夜里,会等着的人本就不多。
一天中难得有这样清净的时刻,他心里松快,将手插在兜里,慢慢地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