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和我不一样,它没有感觉的。你看,我掐它,它也不叫。如果你掐我,我会叫的。”薛垣一本正经地解释着,“但是啊,它们有自尊心。这块面包今天的任务,就是被你吃掉。如果它就这样回去,会被其它的面包嘲笑,说它连任务都做不好,笨死了。”
祁涟一听,马上把面包塞进了嘴里。
“这就对啦。这样它就会很高兴了。”薛垣又抚摩了一下他的脑袋,突然想到,万一祁涟有样学样,自己的头被他一抚摩可能会掉下来,赶紧住了手,“你自己玩一会儿,我要休息一下。”
躺在床上,薛垣凝望着虚空,出神。
在今天回到医院之前,他抽了个空,去探望了一下父亲。
但只是通过监控屏看了一眼,没有走进去。
打开监控屏之前,护理员又问了一遍:“你确定你现在可以承受得住吗?”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之后,屏幕亮了起来。
画面是一间狭小的单人病房,墙面和陈设弥漫着压抑的灰白色。
一个穿病号服的男人蜷身坐在床角,脸埋在双手里,紧紧靠着墙。
薛垣胸腔里突地腾起透心的寒凉,一阵说不清的百味杂陈。
来这里之前,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建设,预备见到一个疯癫的父亲。
可是没想到,父亲完全不吵不闹,只是缩着身子,低低地痛哭。
从那一声一声压得极低的抽噎里,他听懂了一个男人压抑了一生的失意与愤懑,无奈与不甘。
从小,每一次父亲喝多了酒以后,在家里大声嚷嚷着怨天尤人,他都只感到羞耻和厌烦。
他甚至曾经恶意地期盼过,要是有一天看到父亲彻底绝望的样子就好了——至少那样一来,就不必再听那些没完没了的抱怨。
现在他看到了,却只觉得悲凉。
最后,他没有鼓起勇气走进去,而是落荒而逃。
脑海中的父亲在与他对话:
——你为什么总是活得这么自私?
——我不是自私。我只是在筑我自己的墙。
——世界向你走近一步,你的墙就向后退一步。可你最终要退到什么地方去呢?
他看着脑海中的父亲,无言以对。
父亲一定也曾有过宏大的愿望,但最后他的愿望只剩下了一个:安稳体面地退休。
就连这个愿望也破灭了。这才是压倒父亲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一生都在无奈地退让、退让,直到退无可退,在世界的边缘崩塌成废墟。
那间小小的病房,是父亲最终退守的地方。
——我也会和你一样吗?
父亲没有回答。
薛垣盯着虚空中父亲的影像,直到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沿着眼角滑落。
“啪啪?”
祁涟颠倒的脸出现在视野里,深绿的瞳中闪动着关切。
他或许还没有“哭泣=悲伤”这样的概念,但却可以感知到,薛垣正在经历某种痛苦的体验。
“没事,我没事。”薛垣扯过枕巾一角,胡乱擦拭脸上的泪痕。
祁涟没有移开身体,而是慢慢地俯了下来。依照着本能,像婴儿和幼小的动物一样,用嘴的轻触表达感情。
柔软的唇带着暖暖的呼吸,蜻蜓点水一般,在薛垣腮边游弋,最后飞快地碰上了他的唇。
☆、第 27 章
薛垣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吓了一跳。
唇上的触感温暖湿润。大脑告诉他应该躲开,然而身体却并不排斥这样的感觉。
因为,这个吻毫无情|欲的意味,纯洁得就像婴儿的眼神。又仿佛一只温柔的幼犬,笨拙地试图安慰它受伤的主人。
这样一份毫无杂质的温暖,叫人怎么舍得推开。
祁涟见他没有抗拒,小心翼翼地又碰了一次他的唇。这一次的力道加重了少许,薛垣感受到了彼此唇瓣间的挤压。
他突然回过神来,尽量徐缓地侧开了脸,托起祁涟的头轻轻推离。
四目相对。祁涟的眼神和之前一样清澈见底,还隐隐多了一分探询,似乎在问:我有没有让你好受一点?
“乖,有些事你以后要慢慢明白。”薛垣努力斟酌着语气和词句,“你……不能对我做出这种举动。”
“……不能?”祁涟对否定词非常敏感,眼中立刻又流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对,不能。”直视着祁涟的眼睛说出拒绝的话是件很困难的事,薛垣移开了视线。
祁涟久久没有回应。
薛垣忍不住又把目光转回去,只见祁涟呆呆的,就和之前不小心折断棉棒的时候一样,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