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被他称为伯父的中年男人,很多年前一度是他家的常客。但父亲不怎么欢迎对方,私下里时常抱怨说,这个人总想托他的关系换工作,真是麻烦的家伙。
那时的薛垣还很年少,听了父亲的话,便很不待见这个人。每逢对方来家里,就故意耍起少爷脾气,给客人扮难堪。
如是几次之后,这个人再也没去过他家。
现在,看见当年的小少爷落入这般落魄的境地,对方或许会觉得,这是上天报应不爽吧。
“我……”薛垣迟疑着咬咬下唇,“我在炊事营帮工。”
中年男人“哦”了一声,什么也没有再说。
两个人爬上平台,把一箱箱牛奶、蛋、肉和蔬菜顺着斜坡滑下,在库房门口堆放整齐。
推箱子的时候,金属棱角压迫着腹部的肌肉,薛垣感觉到伤口又在作痛。
他一声不吭,也不露出忍痛的表情。就算是到了现在,他也不想被看扁,不想被当作只能享福不能吃苦的纨绔子弟。
**活的过程中,两个人谁也没说话,气氛始终略显古怪地沉默着。
一直到卸完了货、对照着清单一一确认完了数量,中年男人才长出了一口气,拍拍薛垣的肩:“孩子,我不会安慰人,但有些事不必放在心上。谁都有摔倒时候,这很正常。只要自己不趴下,就一定站得起来。”
有一瞬间薛垣疑心,这番话另有所指,对当年薛家待人的态度暗含讽意。
但他随即借着灯光看到了对方的眼神。没有揶揄,没有恶意,只有一个长辈对后辈的关怀。
薛垣心头一震,喉头微哽。
男人踏上运输车时,薛垣忽然叫住了他:“伯父!”
“嗯?”中年男人回过头。
“等我把家里收拾好了,请你过去吃饭可以吗?我们家很久没来过客人了,很冷清。”
“好啊!”对方爽朗地笑笑,“那就这么说定啦,我等着你,随叫随到。”
运输车轰隆隆离去。
晨光熹微,又是一天即将开始。
拂晓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抹渐亮的光,像一支燃烧的蜡烛。
薛垣情不自禁向着那抹微光伸出手。它在他掌心跳动,等待着某一个大放异彩的时刻到来,照亮整个世界。
他忽然回忆起,从前在学校的话剧节上,他曾经演过一出自编的话剧。
那时的他也像现在这般,独自伫立在黑暗中,面对着舞台下无数面目未知的观众,手里高擎着一点微弱烛光。
剧中的一句拉丁文台词,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地印在他的脑中——
“(我将站起,我会回来。)”
☆、第 33 章
——为什么我走到哪里都被别人排斥?
——真的仅仅是因为我落魄了吗?还是因为我以前做人太失败了?
有很长的时间,这个问题反复萦绕着薛垣。
一直以为自己可以一呼百应,现在才明白,原来除了祁寒,自己根本就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
想了很久,他认为自己找到了问题的答案:他被排斥,是因为他没有归属。
每个人都会不自觉地将自己身边的一切划分为两个阵营,“我们”和“他们”。属于“我们”的被接受,属于“他们”的被排斥。
厨房里的帮工们之所以为难薛垣,不是因为多么恨他,而只是因为他对他们来说是“他们”,而不是“我们”。
那就制造一场事件,快速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转过天来的午后,厨房的食品仓库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灾。
火势被警报系统发现,天花板的消防器喷洒水雾,及时把火苗浇灭。
火虽被控制住了,但仓库里囤放的大量食品箱因此被浸泡在了水中。整个厨房全员出动,连续奋战几个小时,将仓库清理**净。
起火的原因最终也没有调查清楚。毕竟,在厨房这种地方,可能引发火灾的隐患实在太多了。
这件事只是一个小**曲,仅在厨房的工作日志中留下了一笔不起眼的记录。
多年以后,在盛锐的协助之下,薛垣终于登顶权力之巅,取代夏长嬴成为最年轻的总督。
一些人沿着他的历程回溯,注意到了这个小小的厨房起火事件,并得出一个结论:这把火很可能就是薛垣点的——就是以这次小小的事件为转折点,他的人生轨迹开始由低谷向上攀爬,经过几起几落,终而一飞冲天。
但在当时,没有任何人怀疑到薛垣头上,因为他实在没有做这种事的动机。人们看到的是,他和所有人一起抢救库房里的物资和设备,累到脸色发白。
那群年轻的帮工们见状,有点过意不去。他们之前排挤薛垣的原因只是欺生,并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然而薛垣从不计较他们的刁难,关键时刻还这么出力,跟传闻中那个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小玫瑰大相径庭。
等到一切都安顿妥当、大家坐在一起休息时,薛垣敏锐地察觉,其他人对待他的态度已经有所不同了。这种转变非常微妙。不是通过具体的言语,而是通过某种氛围。
曾经取笑过薛垣的那个“青春痘”在人群里让烟,也递了一支给薛垣。薛垣很自然地接过去,就着对方手里的火点燃——这就仿佛某种加入兄弟会的仪式。他们不再抗拒他的存在,而是把他纳入其中,成为“我们”的一份子。
薛垣知道,从今往后,至少是在厨房这个小圈子里,自己的日子不会太难过了。
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