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贞娘,你是跟方姨妈刚从蜀地来的么?”一个粉衫褂的娇软娘子道。
刘贞记得她叫什么金珠的,也是刚到京城的娘子,秉着亲戚多来往的想法道:“不是啊,我已经在京城住了大半年了。”
之间那金珠跟旁边的夕娘眼神交流了一下,奇怪道:“那你怎么还在额上贴钿子,这么土?”
刘贞脸色一僵,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妖精妆”过时了么?她从没在村里见人化过。也不知道现在流行什么。
“这个妆是方婶娘帮我化的……”刘贞解释,说完也有些不自在,若不是方婶娘,她根本就是素颜。
“难怪,方姨妈刚从蜀地来,自然是土的。”小娘子们欢快地说,热情地跟刘贞分享她们在化妆首饰上的时尚经验。
刘贞与她们这些十四五岁的小娘本来就有些年龄差,审美也有城乡地域差,渐渐地她们几个小娘越说越起劲,聚在了一团,冷落了刘贞。
刘贞也没有什么不适应,也对她们的话题没兴趣,只静坐着吃喝,看表演。
今天宴舞的,并非是教坊司的行首花魁那样的高端,只是请的个私人班子,唱些喜庆小调,倒也通俗易懂些。
刘贞看得起劲,觉得比听之前赵三郎他们的词曲要有趣得多。
唱完了喜庆小调,又出场几个穿着胡绔(有裆裤子),没系裙的小娘,手上头上都有瓷碗,就这么转起碗来。还不停地变换动作,碗都没掉下来。
这个节目很是受欢迎,一来是她们这个杂技的确是京里刚流行。二来是,这穿胡绔的小娘子很是少见,整个下半身隐隐有个轮廓。
众人喝起彩来。
一旁说话不多的京城土着花奴,轻声骂道:“果然是刚回京的乡巴佬,又土又不要脸!”
“姊姊,这话怎么说?”金珠问。
花奴不屑道:“女相扑,你们知道么?”见连同刘贞在内的所有人都茫然看过来,得意道:“就是女人在一起如汉子们一般打架,其间也有些个规则,但是官人们去看,都是看人家打得衣衫不整,头发散乱,才给赏钱的!”
“呀!”众小娘都惊呼起来:“那都是什么人在里头打架啊。”
花奴理所当然道:“自然是些不要脸人家的娘子。再来就是之前南下的河北人。”
接着,这些小娘们把话题转到流民河北人上去了,纷纷说道家里之前蓄的奴仆,吃饱了自家的饭,活了命,却跟着一纸公文跑了,太过忘恩负义。小娘们义愤填膺起来。
刘贞听不下去了,转头对这几个小娘,认真道:“我就是河北南下的娘子。”一口北方方音,如假包换。
“呃……”小娘们哑声,然后不好意思地转而又团在一起,讲那些衣服首饰去了。
刘贞待着不高兴,又因为吃了东西导致裙带有些紧,便找了侍女去茅房。
刚离了席,突然听到有人小声喊:“贞娘,贞娘是你吗?”
刘贞一转头,见是个穿胡绔的小娘,身材瘦弱,眼神畏缩,脸上画了白妆,看不清长什么样。
她迟疑地问道:“你认识我?”
只见那小娘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嘴巴哆嗦着要发声,却因为情绪激动,整个人抖了起来,肩膀一怂一怂的,呜呜哭起来。
刘贞更加奇怪,这个奇怪的小娘怎么一见她就哭?而且她化成这个妖精样,也有人认识她?
“我是……我是……”小娘情绪激动地说不出完整话,突地被一鞭子甩在了身上,跪缩在一边,也不敢叫疼,只垂泪眼巴巴地看着刘贞。
甩鞭子的是这个私人班子的班主,他胖胖的喜气脸上满是讨好,冲刘贞连连欠腰:“这小姐冲撞了娘子,我回去好好教训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说着狠狠甩了地上的小娘一鞭子,打得她衣服绽开,露出里头瘦弱的皮包骨。
刘贞赶紧拦开,“是我找她说话的。并不关她的事!”然后在班主的点头哈腰下,追问那小娘:“你是谁?”
小娘声音酸涩:“贞娘,我是三娘啊。李三娘。你还记得我么?”
李三娘!
刘贞脑海中波涛汹涌,满是那个娇娇俏俏的坊间第一美人的身影,条顺盘亮,家境殷实,成天做着与她的从军的未婚郎君,一起开坑新田地的梦。还老缠着她一起做嫁妆活计。
怎的,怎的现在成了这么皮包骨的“女鬼”?
见刘贞愣神,李三娘以为她不记得她了,着急地趴在地上,想去牵她的裙裾。
又被一鞭子甩在身上,班主恶狠狠道:“小娼妇做什么死!”然后看着刘贞道:“娘子,这娼妇贯是喜欢纠缠些面善的娘子,以为娘子们心善会买下她,不济也讨两个赏钱。你别可怜她,她可鬼的很。”
刘贞醒过神后,赶紧问班主:“多少钱?多少钱,你能放了她?”
班主笑道:“娘子说笑了。我们是歌舞班子,不是人牙子,养个才艺的小姐哪里容易?”
刘贞低头看向李三娘,见她方才灼人炽热的眼神暗淡下去,心里一急,直接上手拆下自己的手镯,塞给班主:“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