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猛地惊醒,掩饰似的别过头, 下意识地提醒自己:“秦大小姐”
“秦氏?秦氏怎么了?”太子敏感,立刻追问。
泰安顿了一下,开口道:“喔不, 我是想问, 当日皇后接进宫中的本是秦二小姐, 为何又会变作了秦大小姐?”
太子倒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 沉默片刻才斟酌道:“我这些年,若说看不清的人,裴安素当算一个。”
以前觉得她聪明知礼懂事识大局,太子心中对她多少存了歉疚,北征时更是将秦家二小姐交由裴安素照看。
“当日母后怕是看出来裴家有些不妥,所以主动提出要将太子妃接入宫中,也是为了看管她。”太子说,“却没想到裴安素会当众揭出秦家与我有私,秦二小姐有意太子良娣一位之事。”
秦家暴露之后,皇帝对太子心生警惕,要皇后将秦二小姐一并接入宫中为质。
皇后将计就计,干脆就此将秦家大小姐李代桃僵,过了明路。
“皇后派遣身边女官,亲往裴家接人。秦家大小姐乔装之后,便是那前去接人的女官,待到裴府之后,再换上秦二小姐的衣服,带上她贴身的丫鬟一同进宫。从此皇后身边立着的太子良娣,便是真真正正的秦大小姐。”太子说。
泰安睁大了眼睛,问:“那秦二小姐呢?”
太子笑:“自然是被母后以我的名义送回了秦家。不然你以为,当日秦家是哪里来的胆子敢对我明言,裴家已当我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死人呢?”
泰安想到她暂居秦府的那日,秦老淑人亲自迎接,亲切的神色中掩盖不住的惊讶和打量。
还有太子接她回宫时,秦老淑人身边的嬷嬷,那脱口而出的不赞同:“这怕是不合礼数”
秦家何时管得到太子身边人的礼数?
自然是当秦家成为了太子的岳家的时候。
丝丝缕缕,原来早有端倪。
臣工与帝王之间的信任,从来都是绷紧了的琴弦,在一来一往的纠缠之间调整着音阶尺度。
太子曾忽略了的那些细节,早被藏匿在黑暗中的母亲一点一滴地考虑到,又细致妥帖地安排好。
泰安轻轻松开了太子的手。
两个人虽然未曾说话,却同时想到了同一件事情。
秦家,是皇后使尽浑身解数安排给太子的外家。
而秦大小姐,更是皇后千方百计苦心积虑,定给太子的正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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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方面,皇帝对皇后和陈家赶尽杀绝的态度尽显,开国县公陈继尧刑部下狱不过数日,皇帝便接连数次催促刑部尚书,言谈间颇有苛责刑部查案不利的怨怪之意。
到得此时,群臣哪里不知皇帝是何意图,便连一贯与陈家不合十年的清流一党,也有了兔死狐悲鸟尽弓藏之感。
裴郡之扛了数日,终于还是在皇帝的日日紧逼中松了口。
当夜,一杯毒酒送进了刑部的大狱,重创之后虚弱得连手都难抬的陈继尧,却“亲手”饮下毒酒“畏罪自尽”。
陈家上下数百口人,五岁以上男丁尽数流放,女子皆入教坊司,就连皇后的梓棺都被皇帝不咸不淡地塞进了嫔妃的地宫中。
礼部由太子主理,礼部尚书杨晋早知殿下对皇后丧仪十分看重,初初听到皇帝对丧仪的要求时,被震惊得哑口无言。
杨尚书不知如何反应,只能侧过身偷瞄身后站着的太子。
太子牙关紧咬,缓缓将脸抬起,对上皇帝挑衅般的目光,又沉沉地将头低了下去。
他两次丧母,一次连尸骨都未曾见过,只檐下一盆昙花聊藉相思;另外一次,却是父皇苦心积虑,只恨不能将母亲挫骨扬灰。
父子两人在朝堂上的争斗,已渐渐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皇帝步步紧逼,太子隐忍不发,明面上像是接连在数次交锋中败下阵来。
首当其冲便是太子妃裴安素的裴家,太子北征时数次发声,替太子在朝中立威争饷,在皇帝看来,不折不扣是太子的妻族。
前后不过数日,中书省与往常一般拟诏,却数次被皇帝当面斥责。“匿情求名”、“诬罔天下”、“好为大言”,一连数顶风马牛不相及的帽子扣下来,逼得拟诏的侍郎瑟瑟发抖,夹在中书令与皇帝之间不知如何应对。
裴郡之一贯奸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称了病。
太傅死后,为与大司马相抗,皇帝曾对裴郡之多有扶持,清流一党在朝中势大,若真的全力扶持太子,未必不能成气候。
可是皇帝眼中太子最大的靠山裴郡之,却连反击都不曾,拱手将朝中局面让给了皇帝。
身为岳家,也不过如此。
皇帝不战而胜,对皇权的自信骤然爆棚,便于裴郡之称病不来上朝的时候,着手对付太子良娣的秦家。
秦家与裴家不同,豪绅之家,绣品绣庄独秀天下,却已多年未曾有人在朝中做官。
皇帝对秦家动手,手段十分简单粗暴,公然绕过户部,向各省派遣税监征税,范围涵盖绣庄、采矿、商贩等等。
皇帝久居内宫朝堂无势,身边可信赖的大多都是太监,尽数将身边的大监遣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