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宫中太监眼界浅窄又十分贪财,首批前往晋中的大监,拿着皇帝的鸡毛当令箭。
税监聚敛财富中饱私囊,凡织机一架便加征税银两钱,凡绣布一匹便加税银两钱,这般狮子大开口,一时之间民怨沸腾,三晋人人自危。
秦家日子难熬,但是好歹底蕴还在,家中由秦老淑人带头削减用度,勒紧裤腰带,任凭皇帝予取予求,听话乖巧至极。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仿若暴风雨前的宁静。
而与皇帝在朝中不断动作的同时,五城兵马司和北衙六军中,却出现了太子的人马。
第99章 局定
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 以往皆授驸马领任, 在京中算是肥差。
这职位与泰安颇有渊源。当日泰安备受恩宠, 驸马李彦秀指婚之后不及完婚,便早早领了都指挥使一职, 甚得中宗器重。
后来中宗病危, 李家谋逆,亦是由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李彦秀连夜关闭所有城门, 与羽林卫禁军在内城乱战, 直至清凉殿大火,镇国公主泰安香消玉殒, 李家登基成功方才打开城门。
定王登基之后数年,宫中再无成年公主更无驸马一职, 大司马陈克令掌权的十年间,五城兵马司由三万编制锐减至不足两千人,彻底沦落为皇家宗室为子弟谋闲饭的闲职。
大司马死后,太子北征突厥领兵七万, 京师精兵锐减骤然空虚,游民奸民多出许多,鸡鸣狗盗之事时有发生。
京师治安不佳,皇帝日夜不宁, 还是御史大夫沈知云提了建议“恢复祖制”, 要重振五城兵马司, 设指挥和吏目, 请饬整顿, 救火巡夜。
彼时清流势大,要从陈家手中一点点地将权柄抠出来。皇帝一面护着皇后,一面不置可否,末了只能点点头,应下了。
如今皇帝和太子在朝堂上争斗不休,礼部于皇后丧仪一事上日日受皇帝申饬,中书令裴郡之更是称病在家,连朝都不上了。危机四伏,一时之间人人自危,生怕在这紧要关头站错了队。
太子在朝堂上异乎寻常地隐忍和退让,却渐渐在兵部的人事动荡上显露出锋芒和动向。
十五日,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郑振允与数位同僚,于城南一所暗娼寮中饮多了酒,遭了酒后风,眼歪嘴斜双目失明,险些丢了命去。
风雨飘扬的关头,兵部却出了这么个六品的“闲职”。
皇帝并未十分将此事放在心上。
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不过是六品官职,在京师做些巡贼通渠灭火的小事,人数虽众,但品阶尽低,在皇帝眼中,着实算不得数。
可他到底还是上了心。兵部吏部两相博弈,就继任之人迟迟未定的时候,还是皇帝听了人选,拍了板定下。
不是旁人,便是大司马在时曾风光一时的卫尉寺掌卫钱大人。
皇帝这些年来于政事上并不上心又无天赋,臣工们提出都指挥使的候选,他听完一遍依旧云里雾里,分不清哪些人做了哪些事,谁真有能力能胜任,谁又是靠祖宗荫庇裙带上位。
可他政事上稀里糊涂不要紧,心里只要有一个念头,就能定下都指挥使的人选来。
这人,必不能是亲太子的人。
皇帝在记忆里努力搜寻,依稀记得太子年幼寿宴上,曾被这卫尉寺掌卫钱大人讥讽过面黄肌瘦小鸡仔般,软弱无力。
早年受辱,皇帝将心比心,猜测两人必定十分不合。再问及钱大人近年仕途不顺颇遭打压,心下立刻有了决断,打着伯乐施恩的念头敲定了钱大人调任五城兵马司的都指挥使。
这一系列动作,逻辑上倒是半分疑点也无。
可是泰安左思右想,又觉得总有些地方没那么清楚。
那城南暗娼寮,听在她耳中便十分耳熟。
泰安苦苦回忆,才想起仿佛是数年前太子离间陈继尧与陈克令时,那乌孙胡姬与陈继尧初遇的地方。
巧…实在是太巧了。
“城南暗娼寮?”泰安扬起眉毛,问太子。
“是秦家的产业。”太子点头,眼中带了笑意。
“卫尉寺掌卫钱大人?”泰安再问。
“只有永远的利益,哪有永远的敌人?”太子笑了,果断承认。
皇帝睚眦必报,侮辱和轻蔑可以铭刻一世永不忘记,以为曾经辱骂过太子的钱大人会是他一辈子的仇人,以为钱大人数年来仕途不顺来自于太子的打压,却不知道树倒猢狲散,清流一党对大司马残党的欺凌可以有多恐怖。
太子从来都不是皇帝这等短视又狭隘的人。
□□之辱,他能咬牙受了。他日若有需求,照旧与辱他那人把酒言欢称兄道弟。
人生在世,总有这般那般的屈辱和不如意,可是太子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从来不会因为泥泞和崎岖的插曲而停下。
泰安再清楚不过了。
利益当前,钱大人和太子各取所需,在清流与皇帝的夹击中结成了暂时的同盟。
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意味着京师外城的城门,逐渐落入了太子的手中。
而外城城门洞开,驻扎在京畿一带的七万戍边军,才能在太子的诏令之下顺利进入京师。
太子的布局并未在此停止。
皇城之内另有禁卫万名,羽林军,龙武军、神武军合称北衙六军,各有将军统领。以往大司马在时,龙武骑兵归于他手,待他去后,便交由开国县公陈继尧统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