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他看父亲锻剑,当最终完成时,便听得一道这样的清啸,只是此时的剑吟,比他听过的任何一柄神兵都来的清远悠长,仿佛能穿透天地,令世间的一切都随之震颤。
下一瞬,华光骤起,若此前的火光和剑光是几乎吞噬了山头,那此时的光芒就是真正的遮天蔽日,山影、阳光都彻底隐没其中。
一时间,荆越眼中只剩空茫一片,他连忙封了目力,以防受其损伤,随即便听得一道欣喜的嗓音。
“离儿!”
不是荆越此前听到的轻声漫语,而是一声响彻云霄的高呼。
感觉华光渐渐散去,荆越小心翼翼开启目力,便见得不远处多了个白衣女子,她正扶着钟明烛坐下,手掩着钟明烛的伤处,口中不住道:“阿烛,你还好吗?疼不疼?”
她嗓音清冽,语气极淡,却足够荆越听出其中焦急。
这就是长离仙子?他心道,目光落在白衣女子脸上,眼中又是一阵震惊。
那分明就是他此前见到的玉像,除了表情不同,那玉像在微笑,而长离则没什么表情,其余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雕出来的。
虽说是世上无奇不有,但这未免也太奇了,他暗道。
长离搂着钟明烛,见她浑身是伤,黑眸中又是心疼又是愧疚,忍不住一遍又一遍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还活着,就不算晚。”钟明烛枕着她的肩膀,轻轻笑了起来,她唇角尚挂着血沫,眉宇间却毫无沉重之色,而是一派怡然自得。
只要和长离一起,她便心满意足。
“长离,长离,你果然来了。”那黑影嗓音中隐隐透出兴奋来,剑上的血气愈发浓重。
“吵死了。”钟明烛睁开眼,皱了皱眉,浅眸中闪过怒意,只是很快就脸色一白,应是动到了伤处,长离小心翼翼让她靠上后面残留的树桩,然后转身面对那黑影,眸中一切情绪都沉到了深处,唯余下好似传承自亘古的平静。
“师父,放下吧。”她轻声道。
那黑影狂笑起来:“带我炼成天道之剑,自然能放下。”说罢他手一扬,血色顿时潮水似的蔓延过来,“你虽然重铸仙骨,可法力未恢复,如何是我的对手。”
他此言一出,荆越这才意识到,长离灵海中几乎空空如也,便是连筑基修为都没有。
什么重铸仙骨,他也听不太明白,只道长离多半是当年旧伤未愈,于是心又悬了起来,他与长离和钟明烛不熟,可比起那煞气匆匆的黑影,终归是这两人看起来要更舒服一些。
就算钟明烛是魔头,也比那非人非鬼的东西要好啊,他心想,再看那剑光已快要逼至长离身畔,不由得心急如焚,一声“当心”几欲脱口。
长离面上却毫无惧色,她一言不发挡在钟明烛身前,随后自脚边拾起了一根树枝,那是桃树的断枝。
“这是,桃花。”她凝视着枝头的花苞,自言自语道。
荆越见长离不去寻剑,反而捡了树枝在手,更是心急如燎,他知道那血剑厉害得很,连钟明烛那么霸道的火焰都不是对手,那树枝能抵什么用,而当他再次看入那双漆黑的眸子,却又怔住。
——那尊玉像凝视手中之剑时,似乎也是这样的眼神。
下一刻,那黑影一剑已至,剑气一瞬将整座山都染成了血海,眼见那煞气即将吞没一切,火石电光间便要山崩地裂,天昏地暗,可在荆越等候着冲撞激起的灵力席卷而至时,那煞气以及血光突然消失了。
长离依旧站在原处,手中执着那根树枝,袖子微微摆动着,仿佛方才涌来的只是一阵清风而已。
她只轻轻抬了一下那树枝。
就结束了。
山间遍地狼藉,却哪里都不见那黑气的踪迹。
天道之剑之所以能通天道,关键并非在于剑,而是在于琢光的领悟,在于昊天对苍生的眷恋。吴回却始终未能明白这点,他就算真的能擒得长离,重新将她融入重霄剑,也依旧得不到天道之剑,人魂散尽,何来悟天道。
长离手轻轻一托,便有一团淡淡的青影落入她掌中,凝聚成剑的轮廓,最后投入她灵海,她若有所思地望着一地残枝,似在思忖什么,眉宇间露出淡淡的困惑,末了却摇了摇头,回到钟明烛身前,帮她擦去脸上、手上残留的血迹。
其间,她注意到荆越一直盯着自己,便朝他微微颔首,道:“谢谢。”
荆越连忙移开目光,他还没从那一剑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随后便听得钟明烛连道了三声“可惜”。
只见她托着腮,愁眉苦脸看着整块地都被翻过一遍的山坡,声音满含哀怨:“我种了几十年的桃花,想给你当礼物,结果全被狗啃了。”
“师父不是狗。”长离抿了抿唇,如此道。
荆越听着她们的对话,一时哭笑不得,他听人说钟明烛和长离的性子都有些古怪,如今看来所言不虚。
生死关头逃过一劫,换别人早就欢呼雀跃了,钟明烛却在心疼栽下的桃花,而长离竟将她的玩笑当了真,认真纠正起来。
“可我的桃花没了。”钟明烛还在计较,气呼呼的,“马上要开花了。”
“其实已经开了。”长离将那截断枝递过去,枝头那花苞已悄悄开了个口,露出其中粉色的花瓣,“我也已经看到了。”
“不行不行。”钟明烛接过那断枝,往那花苞上轻轻一点,当即整朵花都开了,她对长离道:“这才算开花呢。”
荆越轻轻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