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哥哥离开工作室,保持距离地走在街上。
不过九点不到,路上已几乎没有行人。夏夜温吞吞的风从我俩中间穿过,我闻到了身上的汗味。
哥哥走在前面,留给我一个纤薄的背影。比起半年前,他起码瘦了一圈,原先匀称修长的身材现在简直可以用孱弱来形容。
我边跟着走,边注视着他不那么神的步态和脚上的人字拖。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他突然停下步子,我差点撞上去。
哥哥身上没有一丝汗味,但是靠近了却也能闻见某种非自然的气味,我想不起来是什么。
“嗯,刚刚在……那里,我说过了。”想到摄影棚里让人面红的场景,我语结,“我高考考完了,暑假没事,就想着来找你,还挺顺利。”
哥哥沉默地站着,不晓得在想什么。
飞蛾在街灯上撞得晕晕乎乎,街边的乱草丛中突然传来了虫鸣,汗水沿着我的后颈滑落。这样闷热的夏夜,走动的时候还比较凉快。
“你还是回去吧。我……不可能跟你走。”半响,哥哥说。
“爸爸病了,脑萎缩,现在情况虽然还算稳定,但是没法预料情况会不会有变化。还有妈妈,她老了很多,她很想你。”我低下头,“其实你走之后,家里就没开心过。”
哥哥转身继续前行,用背影明示我没有说下去的必要。
我不想放弃,追上几步,搭住了他的肩膀。
“哥,那件事爸妈早就不生气了。妈也说过,如果你觉得没法待在那个地方,我们就关店全家搬去别处重新开始,不管生活怎样至少一家人在一起,有什么困难也不怕。那样不好吗?”我杜撰着承诺,同时也希望这个发自肺腑的心愿真能实现。
哥哥的表情毫无变化,偏过头以极淡漠的眼神制止我原本想继续的亲情攻势,“我不会有别的回答。你也别费口舌了,早点回去吧。”
“哥,你先别走。给你看个东西,家里的账本,里面有……”我一手稍稍使劲拽住他,另一手吃力地在包里翻找,越是迫切越找不到。
汗水有生命似的从背后滑下,我又痒又急,仿佛看见平素鲁暴戾的父亲一笔一划书写那行字时的情景。
“安络没有回家”
“安络没有回家”
一周周的重复,一周周的失望,如焚的等待。
如果我是爸爸,再见到哥哥时,一定会揍他一顿,然后抱着他边哭边问他去了哪里,遇到了什么事,吃了多少苦……
泪水不知不觉滴在紧紧捏住的账本上。
我竟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