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直接前往上兰惜苑,而是到了正堂。大堂内粉刷一新,增设了各种名贵菊花盆景,四张雕花楠木方桌田字形摆放,均已高朋满座。众人有礼有节地彼此寒暄,场面颇为壮观,却并不十分热闹。
方进门口,便有丫鬟迎了上来带往最里边的主桌。那桌的朝南正位尚无人坐,东首坐了霍老爷夫妇,西侧是霍大少爷夫妇,北侧大小姐一人独坐。
见我们进来,霍大小姐樱唇轻扬,盈盈起身颔首行礼,莲步轻移退让一边。她的娇俏一笑犹如午后的阳光,瞬间融化了他满脸寒霜。他双眼含笑地朝她点头,随后恭敬地向霍老爷夫妇躬身行礼,待霍大小姐款款落座之后方才坐下。
我和无忧退至屋角候命,原想拉着无忧闲聊几句,却见他昂首挺目不斜视严阵以待,对我发出的暗号丝毫不加理睬。我只好将堂内当成了现成的戏台,独自看戏。
这不好戏很快就上场了。
“听说你的贴身丫鬟昨儿饿得偷了祭品,还被抓了现形。好可怜的丫头呀!”大少钱淑德高声说道,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恨不得立刻赏给那饿鬼丫头十个包。
此话一出引来旁桌纷纷侧目打量那个让丫头饿得饥不择食的主子。有人鄙夷,有人不屑,更多的是嗤之以鼻,一时间全屋子人都惹上了风寒。
主子略显苍白的脸庞凝上了一层薄冰,冷冷地泛着幽寒之光。眼尾一扫,从我脸上掠过,那眸中升腾的怒意将琥珀色的眼瞳染成了黑金色。一股寒意从脚心渗入,迅速扩散至周身。这人转变得怎如此之快?前一天还柔情蜜意,下一刻就冷言冷语。人人都道女人是善变的动物,殊不知男人变起脸来好比天上的七巧云彩。
正当我满腹怨懑之时,他的目光落在了霍皖喾夫妇身上,“以后若是再肆意欺负我的人,必不轻饶!”声音不大,却力如千钧,加上那凛然威仪令人不敢轻视。
那对平日嚣张的夫妇显然被吓到,神色间满是惊愕,不过不久便回过神来。霍皖喾首先开口,“嗬!咱们霍府的表少爷今日吃了豹子胆了,敢开口说话了。我倒想请教了,你怎么个不轻饶法呢?”
霍老爷轻咳一声,低沉地喝斥,“住嘴!”
座下皆停止了窃窃私语,偌大一个四五十人的厅堂鸦雀无声。
钱淑德与她婆婆对了下眼锋,袅袅起身为公公添了杯热茶,轻笑着说,“爹,您老别生气了,昨儿的事都是误会。要不让表弟的人出来露个脸,让大家认识一下,以免日后再生误会伤了和气。”
“嗯,如此也好。”霍老爷点头,随即向侄子投去询问的眼神,“修儿,你看如何?”
主子向我看了眼,微一点头,意思让我出列。
“奴婢小草给各位请安!”我高举右手,向众人打招呼。出门前我认真地照过铜镜,眉目间的肿胀虽然消褪不少,但两颊高高突起有如发糕馒头,将原本水灵大眼挤兑成了两颗绿豆,整个脸像鼓足了气的五彩蛤蟆。
有人“噗嗤”将刚入口的茶水喷了出来。还有小孩当场哭了起来,嘴里喊着“怕怕”直往大人怀里钻。
霍老爷明显皱了眉头不悦地瞅了眼自己的媳妇,钱淑德闷闷地回了座,和婆婆眼神一交流不约而同地扯起一抹得逞的笑。
“老夫人到!”一声清亢的女音及时化解了大堂内的暗潮,众人皆起身相迎。
老夫人一袭藏青色素衣在丫鬟的搀扶下在主桌正位坐下,慈善地目光扫过众人,然后向儿子点了点头。
霍老爷清清嗓门,“各位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在座都是霍某的亲朋好友,今日略备薄酒,招待不周之处,多多海涵。”随后双掌一击,“开席。”
话音刚落,丫鬟们鱼贯而入,个个手托银盘面露微笑,将菜逐一摆上方桌。因着清明时节,素菜多了一些,荤菜也都是小荤或半荤,但菜品和样式却极尽致悦目。
席间备杯盏交错,酒气上来说话声也渐渐大了起来,耳边已由先前的蚊子嗡嗡声演变为马蹄奔腾之声,各种响声混杂一起什么也听不真切。只有离得主桌最近,尚可听得只言片语。
“修儿,将那丫鬟换了吧,府里的丫鬟只要你看上,随便哪个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