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怕惊扰了长眠的厉演,他的音量不大:“我倒是第一次在这里遇见你。”
“是,自从葬礼以后,我没有来过这里。”祝逢今脚步顿了一下,不过也仅仅是刹那,他向前走。
厉沛平静地看向前方:“我每年都会来这里站一整天,来拜祭的人在慢慢变少,第一年这里从早到晚,络绎不绝,到了去年,只有三三两两。大家都前程似锦,自然各奔西东,人总是健忘的,不是么。”
“铭记的方式有很多种,小沛。”祝逢今缓缓蹲下,为厉演献花,“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大哥。”
“你敢忘,”厉沛冷笑一声,而后又意识到自己没收敛好脾气,“我不想在这里和你吵架,说点别的,大哥的儿子……厉从对吧,现在好么。”
与厉沛近六年未见,他蓄起了长发,浑身的刺像是被磨成了圆形。他年轻,气质清冷又有种别样的艳丽,想来这些年大概过得很好,仇恨没有让他沾上戾气,年长或许有用,他比骄横跋扈的从前稳重了太多。
祝逢今没想到厉沛会提及厉从,嘴角不觉挂了点笑意:“他在美国读书,长得好,人聪明,也懂事,等他回来,你想见的话,随时都可以来家里。”
“不必,”厉沛断然拒绝,“大哥把他托给你照顾,你不负所托就行了。见不见,其实无所谓,他大概也不待见我这样一个刻薄的人。”
他记得那会儿也是在这里,他和那个小孩打了个照面。
厉从两眼溜圆,像只炸了毛、喉间发出怒音的狗崽。
这样的人,懂得报恩,也大抵是记仇的。
厉沛道:“你有什么话,敞开跟大哥说吧,我先走了。”
“不是会待一整天么?”
“算上三哥,也许没有人会来了,换一个地方怀念他也是一样的,”厉沛将手放进兜里,他有些冷,红润的嘴唇上有几道干裂的痕迹,“对了,生日快乐,跟大哥说完话之后,还是庆祝一下吧。”
祝逢今神色微动,点了点头,回了声谢谢。
厉沛走得不疾不徐,祝逢今站在原地,望了一会儿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才又半蹲下身,与石碑上的厉演对视:“大哥,又一年了。”
他从空荡荡的左侧内袋里摸出那枚纽扣,上面像是带着心脏的热度,扣子在指间翻转,正面朝上,被他郑重地放到了那束鲜花的一侧。
“一直以来,谢谢你为我的心情考虑,”祝逢今缓声道,“我不后悔,也不痛苦,我过得很好,不必牵挂。”
厉演的墓前,长出了几朵叫不出名字的野花。
于严冬之中,肃然而鲜艳,静静展露着蓬勃生机。
旺盛、不折,向阳野蛮。
温热的泪自祝逢今眼中落下,留下两道清晰的水痕。
“下次来看你的时候,带两杯酒怎么样?敬友情,敬亲情。”祝逢今站起身来,“就这么说定了,我不打扰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