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奚的背很宽,他靠在上面,眼皮渐渐沉重,阖起。
“戏子最是无情,老爷也不知被灌了什么迷汤,竟真当老天眷顾,还能从烟花地里捡回自己的骨肉。”
姨娘们的讥讽在黑暗里突兀的响起。
他又看见了淮水边的小院子。
那个人是不是他的生父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阿娘卖艺只是为了养活他,走下戏台卸下戏装的阿娘是强悍又泼辣的女子,以至于周围没有哪个地痞流子敢来骚扰他们母子。
他的名字的确是就地取材,但他没有告诉连奚后面的话。
淮,淮水也。
阿娘说,她是淮水上的风尘,而他是河里至清的水。
他一度怨恨她留给他的这张脸。甚至许久不曾照过镜子。
到头来,淮水上的风尘相隔千里还是烙在他的身上,多么讽刺。
但他又怎么会不懂她的苦心呢,她明知道那个人为她痴狂至此,哪怕让他一辈子作为她的影子任那个人摆布也罢,只为他能活着。
那些人笑话阿娘是个戏子,笑与看客,哭与看客。台下的人图完了乐便散了,嘴里却还说着戏子无情的混账话。
小时候被阿娘没收了糖的他哭的很伤心,可是哭过了依然吃不到糖。同样的,被关在深宅里的他也明白了阿娘不会来接他了,掉再多的眼泪也无济于事。
阿娘一定是放心的吧,她知道他也和她有一样的心疾,她拿准了那个人最后不会作出出阁的事。这是步险棋,她赢了,可是谁又问过他的意思?
戏子真的无情么。大概吧。
于是他给自己搭起戏台子,有声有色的演了起来,只是这次轮到看客们不好过了,这出戏未结束谁也别想离开,且看他把无情二字演个明白才好。
直到连奚出现了。
他不看他演的戏,他只是塞给他想要已久的糖,让他不要再哭了。
这个人把他从戏台子上硬生生拽了下来。他说----乔淮你是傻子么,躲不过就跑啊。
你才是傻子,你又何必和我一起跑啊。
久积的情绪酿成了酒,直叫人沉醉其中,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眼睫上挂着的水珠儿汇成两股小溪淌下。
乔淮睁开迷离的眼,恍惚间顺从本能依眷的在肩头蹭了又蹭。
如若能一直这么赖在他身上,去哪里好像都不重要了。
3.
背上隔着衣料透来温热的湿意,连奚垂下眼眸。
乔淮……还在哭么。
小少爷安静的不似寻常,他却反而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假装步履匆忙未察觉到身后人儿不声不响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