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赶走靳朗。
欧阳默默在心里叹气,轻轻放开先前被他架住的男孩。可靳朗现在已经无法作出任何动作,他只是呆呆的低头看那两张纸,整个人失了心魂。
陆谦看他这样,又再狠逼一把:「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从我家搬出去。」
陆谦这话一说完,靳朗的身体晃了一下,脸上血色快速褪去,苍白的脸衬的眼睛里的红更艳了些。靳朗就这样安静的盯着陆谦,好一会儿才缓缓伸手接过了小本子与那两张纸,轻声地问:「拿了钱,我们就两清了?」
两清?陆谦听到自己身体里有甚么东西裂开的声音。是两清了。
可陆谦发不出声音,连头都点不下去,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只能调转目光,不去看他伤心欲绝的爱人。
陆谦这副样子看在靳朗眼里,就是金主连这个问题都不屑回答了。
道理是这样,没错。他一个拿钱办事的鸭子,跟金主谈甚么两清?是他欠人家的。人家提早解约,还大发慈悲多奖励了二十万。他有甚么好不知足的。
靳朗往后退一步,脸上突然出现一个与大红眼睛非常不相衬、可说是相当凄惨的标准笑容。他双手恭谨的交迭在身前,给陆谦鞠躬,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谢谢先生的光顾,为您服务是lion的荣幸。也谢谢先生的慷慨。」靳朗直起身,笑容惨淡目光灼灼的盯着陆谦:「最后,还有甚么需要为您服务的?」言词得体有礼,可任谁都听出了那几句微微颤抖的话里压不住的心如刀割,一字一句都是凌迟。
如果刚刚陆谦的身体里有甚么东西碎裂了,此刻,那些碎裂的心肝脾肺都一块块的骨肉崩塌,血淋淋的砸碎一地。千刀万剐,莫若于此。
陆谦剧痛,胸口好像硬生生接下了一拳,嘴里腥的发苦、苦的发涩。他看着靳朗倔强的撑着一个笑,心里疼的肝肠寸断,脸上绷的云淡风轻。
最后还有甚么需要做的?他的小画家问。
还有那么多话没说完、那么多快乐没一起经历过。那幅画都不知道他画完了没有,就已经是最后了吗?
千言万语。终究化为一句话:我只要你好好的。可一句不能说出口的话,在心里喊的再大声,也是枉然。
陆谦说了另一段话:「跟着丁桥出国吧,好好提升一下自己,眼界就不会这么窄了…」眼界宽了,你就会看见更好的人了。
你就会,忘记我了。
陆谦撇开头,似乎连最后一眼都不愿再看到他。
靳朗点点头。朝着不愿意再看他一眼的陆谦又鞠了躬,然后转身离去。
这个伤心的背影,后来一直留在陆谦的眼底,将他的眼睛染的孤单又寂寥。
「陆!谦!」包厢门一阖上,金小靡就气急败坏的想要骂人。靳朗已经要撑不住了,陆谦实在没必要把人逼到这份上…没必要把自己逼到这份上。
这可怎么办?靳朗还怎么回来?
靳朗回不来,陆谦还怎么能好?
金小靡急的眼睛发酸,但是想骂人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欧阳有木连忙把老婆按进怀里安抚,怕她动了胎气。
陆谦一直看着阖上的门,终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脚一软,往后一瘫,跌坐到沙发上。他拿起桌上的威士忌就着瓶口开始灌。倒的太急,他来不及咽。没吞进胃里的酒液,一部分从他的嘴角流出来,一部分呛进他的气管。
他咳的眼泪都流出来。
金小靡过去搂着他拍背,既拍又打,像是要把陆谦打醒,哪有人这么浑蛋的。
哪有人对自己这么浑蛋。
陆谦越呛越咳,越咳眼泪流的越凶。从被王世强揭开伤口之后,这是第一次痛快的发泄。
他又恨又气,退无可退。
可以了吧。甚么都不要了,甚么都没有了好吧。
去他的王世强,去他的王明。来呀!我不怕你们了,我没有软肋了,我甚么都没有了。去你妈的!
金小靡就让他哭,现在除了让他狠狠地哭出来,好像也没有别的事能做。陆谦中了一拳,必须要咳出那一口郁积的血才能好。
陆谦咳了好一阵子终于安静下来。他静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丁桥。
「丁桥,我是陆谦…」陆谦的声音已经哑的让人认不出来。
「你怎么了?」丁桥听到这样的声音吓了一跳。
「我没事。我跟小朗说清楚了。他可能会有点不太开心…」陆谦顿了一下:「我想请你们帮个忙,去我家把小朗接出来,帮我安顿好他,然后尽快送他出去。」
陆谦给丁桥发了家里的住址。末了,还加了一句,让纪声也一起去。现在!
丁桥跟纪声声因为那个惊叹号以为事态紧急,连忙赶去陆家。结果上了楼才发现根本没事,人家靳朗好好的在家。
陆谦家的大门并没有关,他们走到门口就看见靳朗在屋子里跑来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