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神却没有仗着这一点有恃无恐,甚至是无意彻底激怒光明神的,接着就话锋一转:“阴霾不能总遮蔽炽日,夜的冰冷还需由你统帅的灼热奔马来拉驰祛除,作为享受这份庇荫的绿植守护者,总不至于忘恩负义地试图将理应被拥护的光明之神伤害。”
阿波罗静静地听着,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了,从这外表温柔可亲、实则下手果断狠辣的植物神口中冒出的夸奖,反而更像一枚随时会吹响的战斗号角般充斥着如履薄冰的危险。
阿多尼斯稍微想了想,正要准备开口坑他,身后忽然就传来了冥王冷冰冰的声音。
“不用理睬他。”
也不知何时出现的哈迪斯瘫着脸道,顺手砸了一团与阿波罗此时的化身差不多大小的黑焰过去,傲慢自矜的光明神就凄厉地惨叫着缩成了小如米粒的一团。
嫩黄的雏鸡耷拉着眼皮,一动不动,始终是恍若未闻的淡定。
阿多尼斯那一刻不知为何有些被窥破隐秘的尴尬,但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绪的些微变化,只不像以往般恭顺地行礼了:“……陛下。”
话音未落,冥王瞬间就转过了身来,目光是一贯的沉稳,然而又隐含期待。
阿多尼斯愣了愣,许久都想不起之前要说什么,本能地重申:“请放我出去。”
不料哈迪斯迅速应承:“可以。”
阿多尼斯:“…………”
为什么?
他不知冥王将这理解成了事前定下的‘想通’,只知这万年不化的严酷冰川上,徐徐地绽开了一朵被喜悦所灌注、连冰雪都悄然消融的温暖的花。
☆、第二十六章
在过去那条缓慢流淌的时光长河中,哈迪斯惯了以喜怒不形于色常伴,听了这再委婉不过的允诺后,竟是初次这么深刻且直观地体会到了名为喜悦的情愫。
阿多尼斯被那来得突如其来的笑冲击得晃了晃神,半晌才本能地觉得不妙,匆忙行礼道:“陛下,请容我无礼——”
哈迪斯敛了笑,淡淡地打断了他:“哈迪斯。”
阿多尼斯:“……陛下。”
他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浓烈,勉强笑道:“欠缺考虑的话语应于睿智所驱离——”
哈迪斯眸色暗沉,这回加重了语气地重复:“哈迪斯。”
阿多尼斯抿了抿唇,却知这时不能妥协地改了称呼,他低着头,坚持以疏远而尊敬的口吻回道:“不敢不敬。”
自觉将命令重申一次已然是极限,偏偏又不舍得对这莫名任性地想出尔反尔的恋人施以惩罚,冥王不悦地蹙了蹙眉,索性沉默地与固执的他对峙。
而阿多尼斯沉静无波的黑瞳,也毫无畏惧地对上了那双幽绿深邃的眼。
眼见着这本该被浪漫所温柔缠裹地示爱成了供眼神冰冷互抗的战场,阿波罗兀自愤怒难平、拼命思索着脱身和报复之计,心思活络的赫尔墨斯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很快意识到了属于自己机会的到来。
他稍加思索,清清嗓子道:“镶嵌宝石的权杖才拥有真正的威仪,觅到了独一无二的鞘的刀刃才不会因锈迹夭折,饱尝孤独滋味的魂魄渴望爱情的圆满。不仅是位高权重才值得被体面奖赏,你生来是绿发黑眼,他却是黑发绿眸,统治被亡者乐居的冥土的尊贵君王,可不正与叫植物心悦诚服的温柔主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巧的是,这一切甚至非是出自爱与美之化身的刻意安排,而是被命运铜碑精心绘刻的轨迹……”
“赫尔墨斯殿下,”阿多尼斯越听越离谱,想视而不见都难,不禁黑着脸喝止那只侃侃而谈的嫩黄鸡崽:“请安静。”
毕竟不愿激怒多半逃不过被强加头上的冥后桂冠的俊美神祗,赫尔墨斯见好就收地住了口,却并无悻悻——他太过精于察言观色,又怎么看不出冥王那刻板冷肃的面庞上毫无愠色。
哈迪斯忽然开口:“他说得很对。”
阿多尼斯:“……”
哈迪斯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植物神,一本正经:“你认真听。”
阿多尼斯:“…………”
赫尔墨斯似乎是太过‘受宠若惊’,还忍不住抖了抖茸茸的毛。
哈迪斯慢吞吞道:“继续。”
“是,”赫尔墨斯精神一震,朗声应着,下一刻便将那些话信手拈来:“命定的眷属既已到来,王后的华缕与尊荣亦心甘情愿地拜于你脚下,怏然的生机替你选择了最合适的地方,何苦执拗地拒绝?这只是自然的安排,起初选择在我的引领下踏入冥土,是出于得到一份安宁庇护的期盼,此时冥王陛下愿将更大的福祉赐予,你大可以像被晨露眷顾的茵茵绿草般欢喜地张开双臂、不再紧闭那柔软的双唇接着,任沁心渗脾的清香滚入草木尽枯的旱土。”
阿多尼斯隐忍地别过脸去,显然不被说服。
哈迪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既然赫尔墨斯的喋喋不休没能换来他态度的软化,就再没听下去的价值了。
他也懒得示意赫尔墨斯闭嘴,直接伸手将态度抗拒的阿多尼斯揽入怀中,比夜幕还黑得纯粹的衣袍瞬间裹住两人,一下就从爱丽舍里消失了。
赫尔墨斯失望地踹了脚笼子,冷眼旁观的阿波罗响亮地嗤笑一声。
“也有连骗子之神都束手无策的对象,”光明神纵使狼狈,却是宁死也不肯做出那般谄媚的姿态的:“向残虐的暴徒乞怜是有多愚蠢?你可就卑躬屈膝下去吧,实际上仍然得到同样的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