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流放地随时都在变化的地形特点,乌耐城守护结界的形状并不规则,当时为了加强效果,便在流放地深处设计了一个支撑点,用来增加防护强度。这就好像砌了堵墙,又在墙中间顶了根柱子防倒一个道理。
大家都知道,这根柱子倒不倒,其实跟墙倒不倒,并没有必然的关系。除非,墙本身有问题。
毋庸置疑,这起大天使长失踪事件,并不是个简单的意外。
不过这本不应该是尤利尔该操心的问题,尤利尔只是奇怪:路西斐尔是碍了什么人的眼,被下了如此重的手?
作为大天使长,路西斐尔低调得近似小透明,没有拉斐尔受神恩宠,没有加百列亲和力高,也没有米迦勒用实力打出来的赫赫声威。可在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的至高天上,大天使长殿下简直是不可多得的一股清流。他从来没有过人云亦云,也不曾广结朋党,更不曾人前立威。他就像是一个最普通的学生,每日在至高天与天使学院间两点一线,偶尔去做个社会实践,也总是来去无声。
尤利尔一直觉得,自己的这个继任者,是城府太深。
如今,尤利尔发现,路西斐尔原来更有可能是缺心眼。
此时此刻,刚刚被评价为缺心眼的大天使长路西斐尔,正气定神闲地蹲在一片沼泽地的泥潭里,顶着一片巨大的半腐烂的叶子、只露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漫天遍野的魔怪们思考人生。
首先,他敢肯定,自己是让人摆了一道。至于是什么人,出于什么动机,显然不是现在应该考虑的问题。从目前自己遍体生寒难以凝聚一分力量的情况看来,他是身处地狱无疑了。
虽然早就学到过,流放地的迷雾森林中有通往地狱的曲点,但这个偏僻的知识点在他被卷入其中后,由令人充实的知识化作了令人无奈的现实。同样从知识转化为现实的还有他对目前所在地的认知——无论是从魔物和植物的种系,还是从地形、土质判断,他都能得出自己目前正在第六狱暴食地狱这个结论。
可这仍然是一个无奈的现实。
路西斐尔深知自己已经沦为魔怪们的后备佳肴,在掉落的地点留下古精灵语的记号后,他第一时间躲进充满了瘴气的沼泽地,用黑暗的气息掩饰自己身上无时不刻散发出来的神圣之力的“美味”气息。
虽然这片沼泽充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路西斐尔仍然恨不得它能够被随身携带,直陪着他穿越六层地狱之门、到达荒芜之地、联系到帕格特瑞的尤利尔,最后回到天国。
在心中无数次计算着可能的逃生路线,他觉得他现在万事俱备,只差一样就能成功了,那就是——我们赖以存身的宇宙在亿万个同样的世界中脱颖而出被法则之力选中进而诞生出一个神明的运气。
这真是不能更无奈的现实了。
他此时还不知道,他那可以诞生神明的运气正在来找他的路上。所以,此刻他除了无奈之外,最深刻的感觉就是,饥饿。
神圣阶级并不需要通过进食来补充能量,但一旦失去圣光的护佑,饥饿这种最原始的感觉就自然而然地找上门来。最初,从小到大从来没体会过饥饿的大天使长很是新鲜了一番,随后,他发现,这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大天使长的胃比人类的高级了几分,并不会因为饥饿而咕噜作响,但那种内脏都被消化了的感觉却别无二致,而且实在谈不上美妙。于是,饿了一天两夜的大天使长决定暂时离开庇护所,出外觅食。
暴食地狱从名字来看,就知道其物产、尤其是可食用物产的丰富程度。可惜出于安全和人道主义双重考虑,可供路西斐尔选择的面就十分窄。想来想去,现在可以弄进嘴的就只剩长在沼泽地里的蘑菇,或者钻在泥潭里的泥鳅。
这两种完全不符合地狱气质的生物,很难得的,确实存在于第六狱。
论从安全还是营养价值角度,泥鳅无疑是最佳选择,可大天使长目前尚未被生活凌虐过,所以对生吞泥鳅这种事还是有心理障碍的。因此,哪怕有一只泥鳅刚贴着他的鼻尖游了过去,仍然无法勾起他一丝的食欲。
于是,当尤利尔穿越时空曲点、一路披荆斩棘斩妖除魔,最终找到路西斐尔的时候,他遇到的,就是一个糊了满身烂泥、散发出地狱大自然特有的腐败气息、一心一意采蘑菇的大天使长。
为了能在第一时间采取最佳的救援行动,尤利尔曾在内心预设过可能会遇到的情形——比如路西斐尔正在被一个或者一群魔怪追着逃命啦、比如路西斐尔躲在山洞里或者树洞里或者随便什么洞里等待救援啦、又比如路西斐尔神勇无敌同魔怪们近身肉搏虽光荣受伤仍身残志坚啦,甚至哪怕是他已经奄奄一息即将成为魔怪的盘中餐,都会显得比较正常。
但是,现实中,路西斐尔却以着各种刁钻的角度、踩着遍地魔怪们感知范围的狭小盲区、专心致志地采着蘑菇,还一边采、一边迅速地吃着。
尤利尔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就是靠着采蘑菇,路西斐尔也能一路采过六层地狱、奏着凯歌采回天国去,完全不需要任何人任何方式的营救。
而几乎是靠着动物般的直觉第一时间感觉到一丝异样的路西斐尔,含着嘴里的蘑菇,全身每一个毛孔包括瞳孔都在一瞬间收缩、并做好了殊死战斗的准备——在暴食地狱里被人盯上,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好事。
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