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生平第一次对望。他在傍晚阳光下淡淡的眼神,清心寡欲的俊朗脸庞,魔性十足的嘴唇,这个冰雪冷美人的一切都完全烙进了我的脑海,以致于十多年后,当我试图回想少年时代的程维时,仍旧是那样易如反掌。
虽然有些丢人,但我必须承认,我连他那天戴了淡灰色的护手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护手边缘的一圈白边。
因为他的出现,这场球赛从乏善可陈变得高潮迭起,我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天生就是当主角的,哪怕刚开始他只是个替补,最终也会站到主力的位置上来。
程维一出场,其他人就完全沦为路人甲乙丙,整个球场好像只剩下我与他激烈碰撞。他和我至少平分了球场上一半的尖叫与呐喊,我并不喜欢与别人分享东西,可是说来奇怪,当“程维”和“祝霖”交织着被人叫响时,我竟然没有任何不悦,反而觉得很惬意。
我想这就叫棋逢对手。
带球绕过他身边的时候,我能看到我们在绿茵场上挥洒下的汗水,水珠滴落的瞬间就被阳光染成金色,就在那一瞬间,好像懵懂地明白了什么是青春。
“我不会让你过去的。”
程维低声说。
这让我更郁闷了,靠,我这几个月都在干什么?程维上课经常被点名回答问题,而我之前竟然都没有发现,他的声音这么好听。
妈妈的,我真是太后知后觉了。
我对他笑了笑:“班长,拜托让一下,我很懂得怜香惜玉的,可不想欺负你这种美人。”
故意用很引人遐想的沙哑嗓音,还附送一个暧昧的眼神。
老子这可是亏本大放送了,可这小子竟然丝毫不为之所动,只是专心致志地关注着我盘球的动作,那种认真专著的神态直接击中我的软肋。
要命,他完完全全上上下下从脚趾头到头发丝都是我最喜欢的类型。
结果呢,很显然的,他没被我迷惑,我却被他迷住了。
连人带球往旁边倾摔的时候,我都还傻愣着,直到观众席上传来歇斯底里的惊叫,怒吼,喝骂,潮水般的嗓音锥子似的刺进我的耳膜,我才恍然回过神来,顿时脚踝一抽,疼得整张脸都骤起,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妈的!哪个兔崽子推我的?老子好像骨折了!!
3
3、3 ...
从背后突然冲撞了我的少年是个高一的黑皮肤小子,正神色慌张地站在一边。我犹如陷入捕兽夹的野兽,凶狠地瞪着他,直到有双手推开了他,我痛得含泪的眼睛里出现了另一张逆光的脸。
虽然那时候强烈的光线让我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他的轮廓,但我知道那就是程维。
开玩笑,这么帅的一张脸我竟然无视了半个月,这已经是奇耻大辱了,我怎么可能还会允许自己认不出他来?
“再忍一忍,很快就到了。”
我伏在这个完全符合祝氏美学的男生背脊上,他正背着我往医务室跑。我能从他局促的步伐中感觉到他的着急。可是他的着急却让我很安心。
崴掉的脚非常疼,这是真的。但是心里却很高兴,尤其是当他那动听的声音让我“忍一忍”的时候。我搂着他的脖子,他身上并没有汗臭味,只有一点独特的性感气息和透明皂的香味。
我简直开始巴望着医务室关门大吉,让他背着我在夕阳余晖下一直走下去,去医院,或者我家,或者,更远的地方。
可是很不幸,西高的医务室是24小时开门营业的,虽然医生的技术可以和兽医相媲美,但我还是被程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兽医医院的病床上。
他搂着我的肩膀引导我乖乖躺下,我死不瞑目地扒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
——开玩笑,这个校医叔叔以前是专门负责太平间管理的,我又不是不知道。
程维有些尴尬,但也没有推开我,后来还是那个满脸横肉的校医骂骂咧咧地把我的胳膊从程维脖子上拽下来的。
“我要把你的骨头接回来然后固定住,让它慢慢长好。”兽医说,“接骨的时候可能有些痛,你不要乱动。”
我不看兽医,我望着程维,然后把手伸给他。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握住了我的手,用力捏了捏,像要借给我勇气:“没关系的,别怕。”
我点了点头,下一秒就被脚踝处传来的剧痛逼得脸色煞白,猛然揪紧程维的手,指甲都因为力道太大而陷入了程维的肉里。
我模模糊糊地想,我一定是抓疼他了,否则他的脸怎么比我还白?
好不容易受完了酷刑,程维替我拿了药,交了钱,回到病床边。我脚上打了石膏绑了绷带,脸上因为疼痛而流下的眼泪已经偷偷抹掉了。他在我床边坐下,看着我。
“好点了吗?”
我点头。
“脚别乱动,石膏需要时间固定。”
我又点头。
“我一会儿背你回去。”
我发现我除了点头不会做别的了。
程维依旧看着我,但他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了,只是额头上还有层细细的汗。他毕竟只是出于同学情谊才关心我,刚才也确实是因为被我掐疼了才脸如白纸。
面对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男同学,我不用想太多。
“程维。”
“嗯。”
“我没有想到对方的替补会是你。”
他现在又是惯有的淡淡表情了:“他们队长用一百块钱买我进球队帮忙的。”
我愣了愣,然后嘲笑他:“哈,你很便宜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