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与玉姑娘还有事相商,先行告辞。”
伊墨茫然,打量过众人神情,一头雾水地对上酒碗半遮的景懿的眼。
那可是探究?她还未细想,就被一道大力扯走了。
出帐,伊墨不讲情面地抽回手来,“还请军师赐教。”
何云摸出扇子,轻敲手心,摇身变回波澜不惊的神态,“过河拆桥,这便是李姑娘的交友之道?”
伊墨拧眉反驳:“谁与你为友!”
何云不紧不慢地摇头叹息,“我替姑娘挡酒在前,救姑娘脱离苦海在后,没想到,尚且担不得姑娘好言相待。”
伊墨神色缓和,抬眸笑问:“你也道这是苦海了?”
“苦乐随心,就看姑娘怎么想。”似乎知晓她有此一问,他半分异样都无,缓缓道过,扬长而去。
伊墨偏转了身,凝视他的背影,心内疑惑笼罩。
这人的心思,在她的认知里,比这蜀地朦胧的月光更难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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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判”新官到任,江湛率府衙众人在衙门前迎接,当然,前提是府前这一整条街道已被衙役封锁。
看破他们的虚伪嘴脸的萧婧依不动声色,不咸不淡回了几句道谢之词,不待她多问,就被请入府衙后堂入席。
上菜之快,不出一刻。萧婧依瞥过一桌的辨不出原貌同意抵不住飘香的飞禽走兽,听着江湛在耳畔絮絮叨叨的菜肴解说,对眼下处境更多一分警惕。
拿野味来待客接风,真真是让人找不出半点不是。江大人末了还笑吟吟地捋须,满是歉意,“这不过是些边塞之地的土特产,伊小友见多识广,有劳屈就了!”
“伊墨”清清嗓子,抱拳,“承蒙诸位大人看重,日后还望与诸位齐心,全力剿匪,为民分忧。”萧婧依可做不来伊墨的放低姿态,让她违心地应付这堆虎豹豺狼已是她为伊墨压低的极限。还道什么“伊小友”,虚伪小人!
江湛眯起眼,探究地瞧着“他”,笑问:“伊通判这是?”
萧婧依心下一动,便知自己压低的嗓音惹人生疑了,这也怪不得她,她不懂乔装术,对伪声也是外行,这一路只有刻意少进水加之挤压声线,如此,尚且仿不来伊墨低沉柔和的嗓音。她虚咳一声,再清清嗓子,不紧不慢地道,“一路颠簸,加之气候多有不适,受了凉。”这可是实打实的话。
江湛了然,问候几句,和和气气地宣布开席,用过膳,遣人引“他”去休息。
萧婧依即刻被引去了东跨院的东厢。
遣散了人,江湛招来他的心腹曹师爷,低沉的嗓音透着阴森:“盯紧了,如有异动……”江湛眯了眯眼,半说半留。曹师爷一点就通,即刻下去召集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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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婧依午睡醒来,打量起卧房陈设。除了几个附庸风雅的廉价瓷器花瓶,还真没什么值得多瞧的。不屑地撇撇嘴,就近,窝进交椅沉思。
她从萧若水那听说了江湛苛令伊墨七日到此,萧若水在江南拖延的加之她路途耽误的,约定已逾期数日,竟不见那老狐狸苛责……萧婧依到床边,推开轩窗,举目眺望,阴沉的天与陈旧的瓦,将视线遮挡个遍,垂眸敛目,眉藏隐忧,看来这小城山雨欲来。
回想过方才席间的情形,江老头已然有所怀疑……眼前一亮,萧婧依霍然起身,探过腰际袖口,一阵懊恼。她此番匆忙而来,除去从萧若水那取得的伊墨的文书凭证、萧若水的坐骑以及她自身携带的碎银,再无其他,在江州时,探望伊母后匆忙动身,甚至不曾去分馆填些补给之物。
现下,便是她想模仿伊墨练练剑法,都寻不到兵器!
霍地拉开门,隐怒的“伊公子”前脚跨出门槛,眼前一道白光乍现。脚步一顿,转身关门。
“伊墨”不动声色地在小院里围着一棵老槐树转过几圈,似突然起意,利索地攀上树。
萧婧依靠坐在密集躯干上,借由层层叠叠的密实枝叶,探头向外张望。
她在这优哉游哉,果然就有人待不住了。就见南边前屋屋檐上有人探头探脑。
黑云压城,疾风乍起。随手扯断一截细枝,扯了几片叶子在手,朝目光所及扭腕掷出。
狂风裹挟了那声惨叫,那不安分的脑洞和恶狠狠的神色倒没漏过树中藏身人的注意。
萧婧依翩然落地。摆弄几下手中的断枝,猛地刺出,闪过无数次旁观所见的伊墨的剑招,挑刺、转身、空翻、俯刺,且不论力道,动作学了有九分像。她的武功不在伊墨之下,仿个动作倒是不难。
院里的人潜心练剑,梁上君子却是分秒之间难捱得紧。
萧婧依隔着出剑嘶鸣声与呜咽风声,留意檐上的动静,似乎听到一阵响动,猜度是莫名受伤的贼人下去上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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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墨从阶下囚摇身一变为四当家,变的不止吃喝待遇,回“牢房”的路上,就被人引到一座靠近大帐的宽敞营帐去。
难得睡个清闲午觉。虽然行军经历铸造她的高度警惕,对帐外或远或近的声响俱有感应,但如此安眠已属难得。上回还是多日前在山腰的农家借宿……